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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春夏秋冬人生全记第142章 大嫂的生活二

月光爬上仙人掌的尖刺时大嫂终于站起身。

她最后看了一眼那盆在海风中微微颤动的植物转身走向通往镇上的大路。

身后潮声如泣仿佛大海在挽留什么。

就在她即将走出海滩时一阵异样的风从背后吹来。

大嫂鬼使神差地回头月光正好穿过云层清晰地照在礁石上——那株歪扭的仙人掌顶端竟然冒出了一个小小的、嫩黄的花苞。

大嫂的眼泪终于落下来。

她踉跄着跑回去跪在礁石前伸手触碰那个奇迹般的花苞。

指尖传来的温度让她想起多年前某个春夜大哥粗糙的手掌抚过她脸颊的触感。

潮水开始上涨第一波浪花已经打湿了她的布鞋。

大嫂抱起仙人掌陶盆底部沾着咸涩的海水。

花苞在她怀中轻轻颤动像一颗重新跳动的心脏。

月光照亮了回村的小路大嫂的脚步越来越坚定。

铜锁开启的声音在静夜中格外清脆木门吱呀着重新接纳了它的主人。

窗台上仙人掌的轮廓在月光下显得格外温柔那抹嫩黄在黑暗中闪闪发亮像是大海送来的一盏灯。

大嫂的手指在衣襟上蹭了蹭才敢去摸贴身藏着的红布包。

那布料已经被汗水浸得发软边缘处磨出了细密的毛边像初春河岸边最先融化的薄冰。

她解开布包时一股混合着樟脑丸与体温的陈旧气息扑面而来里头三样东西排得整整齐齐仿佛它们也知道这是最后的告别。

大哥的照片是最上面那层。

黑白影像已经泛黄四角都磨出了月牙形的缺口。

照片里的大哥站在公社门口的老槐树下穿着崭新的确良衬衫领口还别着她用缝纫机扎的假领花。

那时他笑得多么憨实啊眼角堆起的皱纹像扇子骨一样舒展门牙微微突出让这个高大汉子莫名显出几分稚气。

大嫂的拇指无意识地摩挲着照片边缘——那里有道明显的折痕是经常上坟哭诉时不小心压出来的。

当时雨下得急她把照片揣在怀里往家跑还是让雨水洇湿了边角。

你呀......她对着照片轻声呢喃指腹擦过大哥笑得弯弯的眼睛连张彩色相都没留下。

泪珠砸在相片上时她慌忙用袖口去擦生怕那咸涩的液体加速相纸的腐坏。

袖口的补丁刮过照片表面发出细微的沙沙声像秋虫在窗根下啃噬枯叶。

银锁从红布包里滑出来在晨光里闪了一下。

这是小刚家儿子周岁时抓周抓到的当时在城里大饭店摆了三桌她特意穿了压箱底的绛紫色缎面袄子。

锁面上錾着长命百岁四个字如今已经被孙子的小手摸得发亮。

大嫂突然想起锁芯里还藏着孙子的胎发——金黄柔软的一小撮用红丝线缠成同心结。

过年春节孙子回来已经会是摇摇晃晃地追着老母鸡跑了小脚丫踩在雪地上留下一串梅花似的印子。

布包最底下沉着那张欠条。

展开时纸张发出脆响仿佛再对折一次就会碎裂。

陈老五等几家歪歪扭扭的字迹被雨水泡得发涨叁十万柒仟元几个数字像喝醉的螃蟹般横七竖八地趴着。

大嫂眼前浮现出那个飘着鱼腥味的下午——大哥蹲在船头古铜色的后颈上滚着油汗陈老五的圆珠笔在皱巴巴的作业本背面划拉远处传来收网号子的回声。

当时谁又能想到这笔修船钱会成为永远还不清的债呢? 堂屋空荡荡的她的声音在四壁间撞出轻微的回响:他爹我走了。

灶台上的铁锅反扣着边缘还粘着今早煮玉米糊糊的锅巴。

那些金黄色的糊痂蜷缩成奇怪的形状像极了小时候在河边玩的泥娃娃。

大嫂突然记起今早搅糊糊时木勺碰到底部发出的嘎吱声——米缸已经快见底了最后那捧玉米面还是前院张婶硬塞过来的。

墙角的镰刀斜倚着刃口沾着秋收时的麦芒。

几粒干瘪的麦壳卡在木柄裂缝里那是上个月抢收时留下的。

那天日头毒得能晒裂石头她弯着腰从黎明割到黄昏起身时眼前发黑差点栽倒在麦茬上。

现在想来那竟是她最后一次收割自家的庄稼。

院角突然传来咯咯的叫声。

那只芦花老母鸡正在刨土爪子掀起一小团一小团的尘雾。

见女主人看过来它歪着脑袋黑豆似的眼睛直直盯着大嫂仿佛在质问今天为何还不撒玉米粒。

鸡窝顶上晾着几双布鞋——有大哥出海穿的千层底有小海初中时的运动鞋还有去年给孙子纳的虎头鞋。

鞋底上的针脚密密麻麻每一针都牵着一段往事。

行李箱的滚轮突然在门槛上磕出刺耳的声响。

这个印着航空标签的箱子是小海从城里寄回来的说是专门给她装行李用。

现在它张着大口吞下了她大半辈子的痕迹:两件换洗衣裳、一包晒干的槐花、裹着报纸的搪瓷缸还有那件永远补不好的渔网毛衣。

滚轮在青石门槛上留下一道新鲜的白痕像道结痂的伤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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