缅北之价第69章 锈蚀的獠牙
放风结束的哨声像一把钝刀切断了院子里最后一丝流动的空气。
人群开始麻木地、缓慢地向车间门口蠕动。
李琟低着头混在队伍中间心脏却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每一次搏动都沉重而滞涩。
他的全部感官都聚焦在西北角那片散发着腐臭的垃圾堆聚焦在阿芳刚才那闪电般的一塞。
那是什么? 这个疑问在他脑中疯狂盘旋几乎要冲破天灵盖。
工具?信息?还是一个绝望中的随意之举?他必须知道。
但他不能停下不能表现出任何异常。
守卫的目光像探照灯一样扫视着移动的人群任何迟疑都可能引来不必要的关注。
他强迫自己迈动脚步跟着队伍前行。
眼角的余光死死锁住那片区域。
野草在傍晚微弱的光线下摇曳掩盖着那个小小的秘密。
就在他即将踏入车间阴影的前一刻机会以另一种形式出现了。
队伍前方一个因为长期营养不良和毒瘾折磨而精神恍惚的“员工”脚下一软直接瘫倒在地引发了片刻的小小骚动。
守卫的呵骂声立刻响起注意力被吸引过去。
就是现在! 李琟的脚步极其自然地、仿佛被后面的人推搡了一下般向侧面踉跄了半步恰好偏离了队伍的主干道靠近了墙根。
他的身体借着这踉跄之势微微下蹲右手看似无意地在地面上一撑—— 手指触到了冰冷、带着湿滑苔藓的水泥地以及那丛茂密的、刺手的野草。
他屏住呼吸指尖像最灵敏的探针快速在草根处摸索。
碰到了! 一个细小、坚硬、边缘有些粗糙的金属物体。
不大约莫只有他小拇指指甲盖大小形状不规则。
没有时间细看。
他手腕一翻将那东西牢牢扣在掌心随即若无其事地站起身拍了拍手上沾到的泥土和草屑重新汇入队伍走进了车间。
整个过程不超过三秒钟。
直到坐在自己的电脑前冰冷的塑料椅面接触到他汗湿的后背李琟才敢稍稍放松紧绷的神经。
心脏在胸腔里狂跳震得耳膜嗡嗡作响。
他将握着金属片的拳头小心翼翼地塞进裤袋深处。
整个下午的工作时间变得无比漫长。
键盘敲击声、虚假的通话声、守卫的脚步声……所有的一切都仿佛隔着一层毛玻璃模糊而不真切。
他的全部心神都系在裤袋里那个小小的、冰冷的硬物上。
它像一块烧红的炭熨帖着他的大腿皮肤带来一种混合着希望与恐惧的灼痛。
终于熬到了晚间休息。
囚室是八人间肮脏、拥挤空气中弥漫着汗臭和霉味。
李琟缩在自己的床铺角落面朝着墙壁用身体挡住可能存在的视线。
同室的其他人有的已经昏睡有的在黑暗中睁着空洞的眼睛有的则因为毒瘾将至而开始发出不安的呻吟。
他慢慢地、极其缓慢地将手伸进裤袋握住了那枚金属片。
借着从铁窗缝隙透进来的、微弱的月光他小心翼翼地摊开手掌。
那是一片断裂的、生了厚厚锈迹的锯条碎片。
边缘参差不齐断口粗糙但其中一端在锈迹之下隐约还能看到一点点残存的、磨砺过的痕迹在月光下反射出一点极其微弱的、冰冷的寒光。
像一头被困死的野兽在绝境中露出的、最后一点锈蚀的獠牙。
李琟的呼吸骤然停止。
阿芳……她从哪里弄来的这个?她藏了多久?她将这个塞给他意味着什么? 无数的疑问瞬间涌上心头但随即一种更沉重、更冰冷的东西压了下来。
这不是玩具不是纪念品。
这是一件凶器一件越狱的工具一件一旦被发现足以让他们被当场处决的东西。
阿芳将这个交给他是一种托付是一种赌上性命的信任。
她将自己的獠牙递到了他的手上。
这意味着她不仅仅是想逃她是准备拼命了。
或许那顿毒打彻底斩断了她最后的侥幸;或许她意识到时间不多了无论是她自己的身体和精神还是外面那个她日夜思念的孩子都等不起了。
李琟紧紧攥住了这片锈蚀的金属。
粗糙的边缘硌着他的掌心带来清晰的痛感。
这痛感让他清醒让他从那种虚幻的希望感中挣脱出来。
希望?不这不再是希望。
这是宣战。
是两头被困在铁笼里的野兽用它们能找到的最原始、最微不足道的武器向这座冰冷的、系统化的吞噬机器发出的无声的、却决绝的战书。
前路依旧是九死一生甚至十死无生。
这片小小的锯条碎片面对坚固的铁丝网和荷枪实弹的守卫显得如此可笑如此无力。
但它存在。
它冰冷粗糙带着锈迹却也带着阿芳指尖传递过来的、一丝残存的体温和一种近乎悲壮的决绝。
李琟将这片“獠牙”小心地藏进自己床铺下一个砖头松动的缝隙里用灰尘掩盖好。
他重新躺下面朝墙壁闭上了眼睛。
黑暗中那片锈蚀金属的轮廓仿佛烙印在他的视网膜上清晰无比。
它不再仅仅是一个工具。
它是一个象征。
象征着即便在最深沉的黑暗里被剥夺了一切、碾碎了尊严的人内心深处依旧残存着的那点——哪怕锈迹斑斑也要撕咬出口的——野蛮生机。
夜还很长。
但某些东西已经悄然磨利了边缘。
等待着划破这沉重夜幕的时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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