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葬第三百零三回晨雾启程
黑娃那小船的槽声彻底消失在芦苇深处仿佛昨夜那点短暂的热闹气儿也被他一同带走了。
水湾里重归死寂只有火堆的余烬偶尔爆起一两点火星旋即又被湿重的露水打灭。
后半夜陈渡睡得不安稳时醒时睡胸口那膏药下的冰凉似乎随着夜色加深又变得清晰起来像块捂不热的石头硌在他心口。
三娘守在一旁几乎没合眼听着他时而急促、时而微弱的呼吸心里头像揣了只兔子七上八下。
哑巴在外头守了一夜天快亮时才钻进棚子靠在门口打了个盹。
他肩头的伤结了一层薄薄的痂脸色因失血和疲惫显得有些苍白但那双眼睛睁开时依旧亮得慑人。
老船公起得最早窸窸窣窣地在窝棚外忙活将那破舢板里里外外检查了一遍又寻了些桐油仔细地涂抹着几处开裂的船板缝子。
那专注的神情不像是在拾掇一条随时可能散架的破船倒像是在打磨什么传家的宝贝。
日头未出苇荡里弥漫着乳白色的浓雾几步之外便看不清人影。
水汽凝在枯黄的苇叶上滴答作响。
空气又湿又冷吸进肺里带着股草木腐烂的腥甜。
陈渡在天光微亮时彻底醒了。
他挣扎着坐起身靠在棚壁上微微喘息。
三娘忙将温在火堆边的半碗鱼汤递过去。
陈渡接过来小口小口地喝着目光却穿过棚口的缝隙落在外头那白茫茫的雾障上。
“今日……雾大。
”他低声说了一句像是自语。
哑巴不知何时已醒了正用一块破布反复擦拭着他那柄短铁钎闻言抬起头看向陈渡。
老船公涂完了桐油提着个小布包走进来往地上一放里面是几个还带着体温的杂面馍馍和几条昨晚黑娃留下的、用盐腌过的鱼干。
“趁热乎垫垫肚子。
这雾一时半会儿散不了正好赶路。
” 三娘一愣:“老丈咱……咱这就走?” 老船公瞥了她一眼又看看陈渡:“不走还等着官差上门送行不成?黑娃那小子嘴不严实这地界儿不能再待了。
”他顿了顿语气带着点自嘲“再说你们这‘亲戚’总得去寻不是?” 陈渡放下碗用袖子擦了擦嘴角眼神平静:“老丈说的是。
”他看向哑巴“劳烦……扶我出去看看。
” 哑巴上前搀起陈渡。
三娘也忙跟着一起走出低矮的窝棚。
外面雾气更浓了像是下了场无声的细雨头发、眉毛顷刻间便挂上了细密的水珠。
那破舢板静静地泊在水边船身湿漉漉的新抹的桐油在雾里泛着暗光。
陈渡站在水边深深吸了一口这冰凉的、带着水腥和桐油味的空气胸口那抹冰凉似乎也随之鼓荡了一下。
他极目望去可目光所及只有翻涌的白雾和影影绰绰的芦苇轮廓仿佛天地间只剩下这一小片水湾。
“往哪个方向?”他问老船公声音在雾里显得有些飘忽。
老船公走到船头眯着眼像是能看透这浓雾似的伸手指向水流的斜下方:“顺着水偏东南。
那边岔道多苇子更深能避开主河道上的耳目。
” 陈渡点了点头没再说话。
他沉默地看着那浓得化不开的雾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有搁在哑巴臂弯里的手微微收紧了些。
三娘看着这前路未卜的茫茫白雾心里头直发怵。
她回头看了看那住了两夜的破窝棚竟生出几分不舍来。
好歹这是个能遮风挡雨、暂且安身的地方。
哑巴将陈渡扶回棚里让他坐好自己则开始利落地收拾那点少得可怜的家当——药包、水囊、剩下的馍馍鱼干还有那件他编给丫蛋的芦苇蓑衣。
老船公将火堆彻底熄灭用泥土掩埋了灰烬不留一点痕迹。
一切准备停当天色也已大亮只是雾依旧浓得泼墨一般。
老船公率先跳上船抄起木槽哑巴则背着陈渡小心地踏上了那摇晃的船板。
三娘抱着还未完全睡醒、揉着眼睛的丫蛋最后一个上了船。
舢板吃重往下沉了沉河水几乎要漫过低矮的船舷。
老船公骂了句粗话调整了一下站位这才稳住。
“坐稳喽!”老船公低喝一声木槽插入水中用力一划。
破船发出吱呀一声呻吟笨拙地调过头船头切开浓雾与平静的水面缓缓驶出了这片给予他们短暂喘息的水湾。
槽声欸乃在这死寂的雾中显得格外清晰又仿佛被那无边的白吞噬传不出多远。
船行得很慢老船公全神贯注凭借着多年跑船练就的直觉和对水流的熟悉在密不透风的芦苇墙中寻找着那几乎看不见的水道。
三娘搂着丫蛋坐在潮湿的船舱里只觉得前后左右都是白茫茫一片分不清东南西北心里头空落落的像是悬在了半空中。
她偷偷看了一眼陈渡他闭着眼似在养神又似在感受着什么那贴在胸口的膏药在湿冷的空气中似乎散发着更明显的凉意。
哑巴站在船头与老船公一前一后如同两尊雾中的雕塑。
他的目光锐利地扫视着两侧的芦苇丛耳朵捕捉着任何一丝不寻常的声响。
船在迷宫般的苇荡水道中穿行了约莫一个时辰前方的雾气似乎淡了些能隐约看到更开阔的水面。
老船公刚要松口气哑巴却猛地抬起手做了个噤声的动作。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一阵模糊的、不同于风声水声的人语声夹杂着零星的犬吠顺风隐隐约约飘了过来。
老船公脸色一变槽声立止。
破船借着惯性悄无声息地滑入一旁一片格外茂密的芦苇丛中藏匿了起来。
雾霭流动那声音渐渐清晰了些。
似乎就在前方不远的主河道上有人声有船只碰撞的声音还有官差特有的、带着官威的呵斥: “仔细搜!每条船都不能放过!” “那边!那边芦苇里再看看!” 三娘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手脚一片冰凉。
陈渡也睁开了眼睛目光沉静地望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哑巴的手已经按在了腰间的短铁钎上。
老船公压低声音骂了句极脏的粗话脸色难看至极:“妈的是漕衙的巡河船!这帮鹰爪子怎么摸到这边来了?!” 浓雾依旧未散但危险的气息已如同这冰凉的河水般悄然漫延了过来将这艘小小的破船连同船上的几个人一同裹挟了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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