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葬第77章 药气
阿青觉得自己像是在一团温热粘稠的雾里飘了很久时而下沉时而上浮。
耳边有时是哗啦啦的雨声有时是柴火噼啪的轻响有时是一个温和的女声在很近的地方说着什么听不真切。
嘴里时常被灌进苦涩的汁液她本能地想抗拒但那汁液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滑进喉咙带来一丝奇异的清凉。
终于那团雾渐渐散开。
她费力地睁开沉重的眼皮模糊的光线刺了进来。
她眨了眨眼适应了一会儿才看清自己躺在一张陌生的木床上身上盖着打了补丁、但浆洗得干净的粗布被子。
屋子不大泥土地面墙壁是夯土的屋顶铺着厚厚的茅草看着简陋却异常整洁。
空气里弥漫着一股熟悉的、让她安心的草药味。
她转了转头看到外间灶台旁那个叫桑娘的女人正背对着她在捣弄着什么传来规律的杵臼声。
“醒了?”桑娘像是背后长了眼睛头也没回温和地问道。
阿青张了张嘴喉咙干得发不出声音只发出一点嘶哑的气音。
桑娘放下手里的活儿转过身端着一碗温水走过来。
“先喝点水慢点喝。
”她扶起阿青把碗凑到她嘴边。
阿青小口小口地喝着清凉的水滋润了干涸的喉咙让她感觉好了很多。
“我……我爹呢?”她下意识地问声音依旧沙哑。
桑娘接过空碗的手顿了顿目光里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她看向外间。
阿青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只见老哑巴坐在外间门口的一个树墩上正低头用一块石头打磨着那半截断橹的边缘发出细微而持续的沙沙声。
晨曦的光落在他佝偻的背上镀上一层淡淡的金边。
他还活着。
阿青心里一松随即又被巨大的悲伤淹没。
爹不在了。
她记起来了。
她没有再问只是默默低下头看着自己被重新包扎过的手臂。
“你烧了三天了。
”桑娘在她床边坐下语气平和“伤口有些发炎加上风寒入体幸好发现得不算太晚。
再喝几副药静养些日子就没事了。
” 三天?阿青吃了一惊她感觉自己只是睡了一觉。
“谢……谢谢桑姨。
”阿青低声道谢。
她能感觉到是这个女人救了她的命。
桑娘笑了笑伸手理了理她汗湿的鬓发:“不用谢。
饿了吧?灶上煨着点小米粥我去给你盛。
” 桑娘端来的小米粥熬得烂烂的米油都熬了出来什么也没放只有米粒本身的清香。
阿青饿得狠了也顾不得烫小口小口却急切地吃着。
一碗热粥下肚空荡荡的胃里终于有了着落身上也暖和起来。
吃完粥有了些力气阿青挣扎着想下床。
“躺着吧别急着动。
”桑娘按住她“你身子还虚。
” “我……我想出去看看。
”阿青小声说。
她躺不住了心里憋得慌。
桑娘看了看她倔强的眼神没再坚持扶着她走到外间门口。
老哑巴听到动静抬起头浑浊的眼睛看了阿青一眼见她虽然脸色苍白但精神尚可便又低下头继续打磨他的断橹。
阿青站在门口深深吸了一口山间清冷的空气。
雨已经停了天空洗过一样澄澈湛蓝。
小小的山坳安静地卧在群山怀抱里几块菜地绿意盎然远处的竹林在微风里轻轻摇曳。
这里安静得不像话仿佛外面的兵荒马乱、生死离别都是一场遥远的噩梦。
“这里……真安静。
”阿青喃喃道。
“是啊就我一个人住是安静了些。
”桑娘站在她身边也望着外面的山色“有时候也太安静了。
” 接下来的两天阿青就在桑娘的照料下慢慢恢复。
桑娘话不多但很细心按时给她换药熬煮不同的汤药。
阿青身上的烧彻底退了伤口也开始结痂脸色渐渐有了点血色。
老哑巴大部分时间都沉默地待在屋子里或者坐在门口警惕地观察着四周。
桑娘让他帮忙劈点柴他就去劈柴让他去溪边提水他就去提水手脚麻利从不偷懒但也从不主动说话。
阿青有时会帮着桑娘整理草药辨认那些奇形怪状的根茎叶。
桑娘也不藏私耐心地告诉她每种草药的名字和大概的用处。
“这是金银花清热解毒的……” “这是蒲公英消肿散结……” “这个是三七止血的圣药不过咱们这山里不常见……” 阿青学得很认真她觉得这些东西或许以后能用得上。
这天下午阿青坐在门口的小凳子上看着桑娘在菜地里除草。
老哑巴则在不远处的溪边清洗一件破衣服。
“桑姨”阿青忽然问道“你一个人住在这里不害怕吗?” 桑娘直起腰擦了擦额角的汗笑了笑:“刚开始怕怕野兽怕坏人。
后来习惯了也就那样了。
这世道人多的地方未必就安全。
” 阿青想起寨子里的经历默默点了点头。
“再说”桑娘的目光望向远山眼神有些飘忽“心里装着事反而顾不上害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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