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葬第25章 当铺
天光彻底放亮灰白的光线透过窗纸吝啬地洒进屋里驱不散那股浓重的药味和压抑。
秀姑的呼吸平稳了许多虽然依旧虚弱但总算不再是那吓人的拉风箱声。
她沉沉地睡着眉头却还微微蹙着仿佛连睡梦中都不得安宁。
阿青趴在床边也熬不住睡着了小脸上还挂着泪痕。
陈渡轻轻给她披上件衣服自己却毫无睡意。
他坐在门槛上看着院子里那堆拆散的床板目光空洞。
周大夫的恩情像一座山压着他秀姑后续的汤药钱家里快要见底的米缸……每一件都逼得他喘不过气。
他低头看着手里那个小小的布包。
秀姑的银耳环玉簪头。
这是她最后一点念想是从娘家带过来的这么多年再难也没动过。
他仿佛能看见秀姑年轻时戴着这对耳环簪着这玉簪对着模糊的铜镜羞涩微笑的样子。
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他猛地站起身将布包死死攥在手心像是要把它捏碎又像是要从中汲取最后一点力量。
他必须去一趟当铺。
镇上的“恒通典当”开在还算热闹的南街黑漆金字招牌门脸不大却透着一股居高临下的冷硬。
陈渡在门口站了许久看着衣着光鲜或愁眉苦脸的人进进出出最终还是一低头掀开厚重的蓝布棉帘走了进去。
里面比外面更阴冷一股陈年灰尘和霉变物件混合的怪味。
高高的柜台后面坐着一个戴着瓜皮帽、套着棉袖套的老朝奉正就着窗口的光线用放大镜仔细看着一件玉器眼皮都没抬一下。
柜台很高陈渡需要微微踮脚才能看到后面。
他等了一会儿见老朝奉没反应才干咳一声低声道:“掌柜的当东西。
” 老朝奉这才慢悠悠地放下放大镜抬起松弛的眼皮瞥了陈渡一眼目光在他洗得发白的粗布棉袄和沾着泥点的裤脚上扫过带着一种惯有的、毫不掩饰的审视。
“什么物件儿啊?”声音懒洋洋的带着鼻音。
陈渡将那个小布包从柜台下面递了上去。
老朝奉用两根留着长指甲的手指拈起布包解开露出里面的银耳环和玉簪头。
他拿起那对银耳环掂了掂分量又对着光看了看成色嘴角撇了一下。
“雪花银成色一般做工也糙。
”他随手将耳环丢回布包发出清脆的撞击声“死当活当?” “……活当。
”陈渡喉咙发紧。
他想着等以后有了钱还能赎回来。
“活当三钱银子。
”老朝奉报了个价像在说今天白菜多少钱一斤。
陈渡的心凉了半截。
三钱银子连一副好点的汤药都抓不全。
“掌柜的这……这对耳环分量不轻而且……是实心的……”他试图争辩一句声音却没什么底气。
老朝奉嗤笑一声拿起那枚玉簪头对着光看了看又用指甲轻轻刮了刮:“玉?就这?石性重水头差还有点绺裂。
边角料做的玩意儿也就是个样子货。
”他把玉簪头也丢回布包“这个顶多给你算五分银。
” 三钱五分。
离周大夫那副救急的安宫牛黄散的价值差得太远太远。
连秀姑后续几副调理的汤药钱都不够。
陈渡的脸色灰败下去嘴唇动了动却发不出声音。
他知道当铺压价狠却没想到这么狠。
“当不当?不当拿回去别耽误工夫。
”老朝奉开始不耐烦地收拾桌上的东西。
陈渡看着那被随意丢在柜台上的、秀姑珍藏了半辈子的物件只觉得胸口堵得难受。
他想起秀姑昏迷前还偶尔会摸索着枕头底下确认它们还在。
“掌柜的……能不能……再多点?”他几乎是哀求了“我婆娘病得重等着钱救命……” 老朝奉抬起眼皮又看了他一眼眼神里没什么同情只有生意人的算计:“救命?来我这儿的十个有九个都这么说。
”他敲了敲柜台“就这个价不当请便。
” 陈渡僵在那里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三钱五分银子像是一道深深的沟壑横亘在他和秀姑的生路之间。
就在这时典当行里间的门帘一挑走出一个穿着藏青色绸面棉袍、身材微胖的中年人。
他手里盘着两个油光锃亮的核桃面色红润与这当铺的阴冷格格不入。
他是这恒通典当的东家姓钱镇上人都叫他钱掌柜。
“老周吵吵什么呢?”钱掌柜声音洪亮带着点笑意目光却锐利地扫过柜台前的陈渡和他面前那个寒酸的小布包。
老朝奉立刻换上一副恭敬的神态站起身:“东家没什么这位客人当点小玩意儿嫌价钱低。
” 钱掌柜踱步过来也没看那布包里的东西而是上下打量着陈渡目光在他粗糙的手和紧抿的嘴唇上停留片刻忽然笑道:“我当是谁这不是河边的陈师傅吗?怎么家里遇到难处了?” 陈渡没想到这钱掌柜竟然认得自己愣了一下含糊地应了一声:“……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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