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葬第13章 陌客
夜色像墨汁一样泼下来渐渐淹没了巷口那个蜷缩的身影。
风更冷了带着湿气钻进人的骨头缝里。
阿青还坐在门槛上眼睛不时瞟向巷口那片模糊的黑暗。
她能听到那里传来压抑的、断断续续的喘息声还有牙齿打颤的细微声响。
她放在膝盖上的手不自觉地攥紧了。
陈渡终于修补好了那个破鱼篓。
他把它放在门边站起身活动了一下僵硬的腰。
他像是完全没注意到巷口还有个人转身就往屋里走。
“爹……”阿青忍不住小声叫住他。
陈渡停在门口侧过半张脸屋檐的阴影落在他脸上看不清表情。
“他……还在那儿。
”阿青朝着巷口方向努了努嘴“好像……流了很多血。
” 陈渡沉默着没动。
屋里传来秀姑几声虚弱的咳嗽。
陈渡像是被这咳嗽声牵引终于抬脚迈过了门槛。
但他没有关门就那么敞着屋里昏黄的油灯光晕洒出来一小片刚好照到门槛外半步的地方。
阿青看着爹走进里屋去照看娘。
她犹豫了一下也跟着站起来却没有立刻进去。
她站在那道光晕的边缘望着巷口的黑暗。
过了一会儿陈渡从里屋出来手里端着一碗温水。
他走到门口没有跨出去只是把碗放在了门槛外面那块被灯光照亮的、干燥的地面上。
碗是粗陶的边缘有个小缺口。
放下碗陈渡什么也没说又转身回去了依旧没有关门。
阿青明白了爹的意思。
她退回屋里躲在门后的阴影里心跳得有些快。
巷口的喘息声停了一会儿。
然后是细微的、窸窸窣窣的动静。
过了很久一个黑影慢慢地、极其艰难地挪动过来停在灯光照不到的暗处。
一只沾满泥污和暗红色血痂的手颤抖着伸进光晕里摸索着碰到了那只陶碗。
手指收紧迅速地把碗拖回了黑暗中。
紧接着传来一阵急促的、几乎是吞咽的喝水声。
声音停了那只手又把空碗小心翼翼地推回了光晕里然后飞快地缩了回去。
一切又恢复了寂静只有风声和里屋秀姑微弱的呼吸。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阿青就醒了。
她轻手轻脚地走到门口透过门缝往外看。
巷口空荡荡的那个人不见了。
门槛外的陶碗也不见了。
她心里莫名地松了口气又有点空落落的。
陈渡起得比平时晚了些他推开院门目光在巷口那块地方停留了片刻。
地面还有些湿除了凌乱的脚印什么也没留下。
他弯腰从墙角捡起那只被雨水冲刷得干净了些的陶碗碗底还残留着一点水渍。
“走了。
”他低声说了一句不知是对自己还是对跟出来的阿青。
日子似乎又要回到之前那潭死水里。
麸皮掺着少量糙米煮的粥越发清汤寡水。
秀姑依旧时醒时睡喂进去的药大半都流了出来。
陈渡脸上的皱纹像是又深刻了几分。
午后陈渡说要出去找点活计提着那个修补好的鱼篓出了门。
阿青坐在院子里看着那堆拆散的床板发呆。
“阿青阿青!”福崽压低的声音从院墙那头传来。
他扒着墙头露出半个脑袋和那双滴溜溜转的眼睛。
阿青没什么精神地应了一声。
“我跟你说的那个事你没告诉你爹吧?”福崽紧张地问。
阿青摇摇头。
福崽松了口气随即又兴奋起来声音压得更低:“我又看见他了!就昨天那个脸上有疤的!今天早上天还没亮我看见他从河神庙那边出来往镇子外面走了!走得飞快像后面有鬼撵似的!” 阿青心里动了一下。
走了?是爹放在门口的那件旧夹袄和硬饼子起了作用吗? “我娘说现在外面乱得很到处都是逃难的还有好多散兵游勇叫我们躲远点。
”福崽学着大人的口气“说那些人饿急了什么都干得出来。
” 阿青没接话。
她想起昨晚那个伤兵的眼神警惕茫然还有……痛苦。
他不像会伤害别人的人。
福崽见她没反应觉得无趣又说了几句闲话就从墙头缩了回去。
陈渡直到天色擦黑才回来鱼篓是空的脸色比出门时更沉。
他手里拎着个小纸包递给阿青。
“路过赵记买的。
”他的声音有些哑。
阿青打开纸包里面是几块拇指大小的、黑乎乎的麦芽糖。
这是她小时候最爱吃的自从哥哥走后她就再没吃过了。
她拿起一块放进嘴里甜味丝丝缕缕地化开却带着一股说不出的苦涩。
“爹你吃。
”她把纸包递过去。
陈渡摇摇头走到水缸边舀水喝。
夜里阿青被一阵压抑的呜咽声惊醒。
不是娘声音是从爹娘那屋传来的。
她屏住呼吸仔细听。
是爹。
那声音极低像是被人死死捂住了嘴从喉咙深处硬挤出来的断断续续混杂着沉重的、像是喘不过气来的抽泣。
阿青从未听过爹发出这样的声音。
在她记忆里爹就像运河边的石头沉默坚硬再大的风浪也打不碎。
可现在这块石头好像在深夜里裂开了一道缝露出了里面鲜红的、颤抖的血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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