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党清流之间的第三种活法第538章 贺表来了二十一
嘉靖三十五年冬万寿宫。
新修的殿宇虽金碧辉煌沉香氤氲却驱不散那股无形的、渗入骨髓的寒意。
嘉靖帝朱厚熜独坐于云台之上身披玄色道袍。
殿内空旷寂寥唯有铜鹤香炉口鼻中逸出的青烟袅袅婷婷如同纠缠不清的心绪。
御案一角那份字字如刀的《治安疏》如同烫手的炭块静静躺在那里。
这已是第几次了?嘉靖自己也记不清。
白日里他依旧威临天下用冰冷的目光注视着三法司、翰林院那帮臣子们“公审”海瑞的闹剧听着他们绞尽脑汁、引经据典地批驳那“狂悖之徒”的“无君无父”之言嘴角偶尔勾起一丝淡漠乃至讥诮的弧度。
然而每当夜深人静宫人尽退他却像着了魔一般总会忍不住将那份奏疏再次展开就着跳跃的烛火一字一句地重读。
每一次重读都仿佛有一把无形的锉刀在他心头上狠狠锉过。
“陛下之误多矣其大端在于修醮…竭民脂膏滥兴土木…” “二十余年不视朝法纪弛矣…” “天下因即陛下改元之号而臆之曰:‘嘉靖者言家家皆净而无财用也’!” 字字诛心!句句见血! 愤怒吗?自然愤怒! 恨不得将海瑞千刀万剐挫骨扬灰! 但在这极致的愤怒之下却隐藏着一丝连他自己都不愿承认的、冰冷的恐惧和…一种扭曲的被戳穿感。
锦衣卫和东厂的密报如雪片般堆在另一侧结论清晰得令人窒息。
海瑞无党无派家境清寒至此购棺之资竟需典当得来。
其巡陕归来未与任何朝臣过往甚密。
所言诸事虽言辞激切然…大抵属实。
无阴谋无主使。
这竟真的只是一次纯粹的、不计后果的死谏! 这个事实比一场精心策划的阴谋更让嘉靖感到难堪和…羞辱。
这仿佛在说他嘉靖皇帝治国三十五年已然昏聩到需要一个六品微末小官用这种最惨烈的方式来告诉他最基本的真相! “哼…朕岂是纣王?!”嘉靖帝猛地攥紧手指指节因用力而发白心中发出一声不甘的嘶鸣“朕登基以来铲除奸佞整顿边防即便近年潜心玄修亦非全然不理朝政!东南倭患若非朕支持胡宗宪、俞大猷焉能平定?北虏叩关若非朕默许陈恪整饬京营、革新火器岂有密云、通州之捷?” “这些功绩这些苦心他海瑞为何只字不提?为何眼中只盯着朕的斋醮宫观只盯着那些积重难返的吏治积弊?天下弊病岂是朕一人之过?乃百年积习是那些阳奉阴违、贪得无厌的胥吏百官之过!” 他试图用这些理由来说服自己仿佛如此便能将海瑞钉在“偏激”、“片面”、“沽名钓誉”的耻辱柱上。
他甚至一度将海瑞想象成汉文帝时的贾谊才华横溢却言辞过激需帝王以宽容之心待之。
而他嘉靖便是那胸怀宽广的汉文皇帝虽遭冒犯却终能识其忠心纳其良言成就一段君臣佳话… 这幻想如同精致的琉璃看似美好却脆弱不堪。
只需目光再次掠过奏疏上那些血淋淋的字句——“犹之严嵩未相之前而已”、“陛下何不深求其故乎?”——琉璃便轰然碎裂。
海瑞不是贾谊。
他比贾谊更决绝更不留情面。
他撕开的不是一时的政策得失而是整个王朝肌体上流脓的疮疤更是他嘉靖皇帝身上那件名为“圣明”的皇帝新衣! “楚王好细腰宫中多饿死。
”一个冰冷的声音仿佛在他心底响起“陛下您默许严嵩贪墨以充内帑纵容百官盘剥以维稳定沉迷修道而疏于朝政…上有所好下必甚焉。
这吏治腐败贪墨横行根源何在您…真不知吗?” “天子代天牧民受万民奉养享九五尊荣。
岂能功则归己过则诿于人?‘万方有罪罪在朕躬’太祖太宗之训陛下忘了吗?” 这无声的诘问如同梦魇缠绕不去。
他猛地起身在空旷的宫殿内烦躁地踱步道袍的下摆扫过冰冷金砖发出窸窣的声响。
就在这时殿外传来小心翼翼的通报声打断了他的思绪。
提督东厂太监陈洪正一脸谄媚与亢奋地跪在殿外求见显然是又来禀报“战果”——他又抓了多少个“私下同情海瑞”、“非议朝政”的官员和书生抄没了多少“悖逆”书籍文章。
嘉靖帝眼中掠过一丝极深的厌恶与疲惫。
这条蠢狗!他根本不懂!他以为朕要的是大兴文字狱搞得人心惶惶天下侧目吗? 朕要的是体面!是让海瑞“心服口服”地被驳倒!是让天下人看到海瑞所言皆是偏激之词朕依旧是那个洞悉万机、赏罚分明的圣君! 而不是用这种赤裸裸的恐怖来证明海瑞“因言获罪”的预言! 但…罢了。
嘉靖挥了挥手示意黄锦让陈洪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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