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休后清白人间味第208章 沈默的注视

“安食铺”的日常如同一架运转精良的纺车在沈微婉的手中织就着平稳而充满生机的画卷。

这画卷落入不同人眼中自有不同的景致。

在食客看来是干净可口的餐食和温暖妥帖的氛围；在李嫂看来是忙而不乱的协作和日渐丰盈的收入；在安儿和念儿看来是自由嬉戏的乐园和无处不在的呵护。

而这幅画卷落入沈默那双总是沉静如古井般的眼眸中时却泛起了连他自己都未必能完全明晰的、细碎而复杂的涟漪。

他依旧是沉默的。

来了便寻个不惹眼的角落坐下或是将念儿交付给这片令人安心的天地便自行去忙活计。

他仿佛是这个空间的背景不参与不打扰。

然而若有心人仔细观察便会发现他那看似随意放空或专注于手中一杯清水的视线常常会在不经意间被那个在店内娴熟穿梭的身影所牵引。

他的目光会追随着沈微婉。

在清晨忙碌的序幕拉开时他若来得早会看见她利落地卸下门板将“营业”的小木牌挂出。

晨光熹微中她纤细却并不柔弱的身影带着一种清醒的韧劲动作干脆没有丝毫拖泥带水。

她会和李嫂一起将熬好的粥桶抬到灶台保温处那沉甸甸的分量让她微微蹙眉腰背却挺得笔直。

沈默的目光便会落在她因用力而微微泛白的指节上随即又很快移开仿佛只是无意间的一瞥。

当店内客人渐多人声稍显嘈杂时他的视线又会悄然寻到她。

看她站在柜台后一边手指飞快地结算着铜钱一边抬头温声回应着不同食客的需求：“王相公今日还是素汤面？”“李大爷腌萝卜条今日新开坛的给您来一碟？”她的声音清亮柔和带着一种能安抚人心的节奏感再急躁的客人在她面前似乎也会不自觉地和缓下来。

面对书生们偶尔掉书袋般的文雅询问她虽识字不多却也总能凭借敏锐的理解和朴实的言语应对得当不卑不亢。

沈默看着她从容周旋于形形色色的顾客之间那双眼眸深处会极快地掠过一丝几不可察的欣赏。

这欣赏并非针对某个具体的行为而是对她整个人所呈现出的那种在市井中打磨出的、独特的坚韧与智慧。

而他的目光停留最久、情绪也最为复杂的时刻往往是在她与孩子们相处的时候。

当安儿像个小尾巴似的跟在她身后叽叽喳喳地问着各种天马行空的问题时她总会极有耐心地停下手中的活计或是边忙碌边侧耳倾听然后用最浅显易懂的话语回答他偶尔还会被儿子稚气的言语逗得莞尔一笑。

那笑容如同穿透云层的阳光瞬间点亮了她因常年操劳而略显清寂的面容。

沈默望着那样的笑容眼神会有一瞬间的恍惚那紧抿的唇线似乎也微不可查地柔和了一瞬。

更多的时候他的视线是落在念儿身上的。

他看着自己的女儿从最初那个紧紧抓着他衣角、对周遭一切充满恐惧的小可怜一点点变得松弛变得敢于迈出脚步去探索这个小小的世界。

而他清楚地知道这变化的源头很大程度上来自于沈微婉。

他看见沈微婉会自然地蹲下身替念儿拍去玩耍时沾在裤腿上的尘土；看见她用手帕轻柔地擦去念儿鼻尖上因为啃红薯干而沾上的糖屑；看见她在给安儿分发小点心时总会无比自然地也给念儿准备一份且往往是更软糯、更适合她那怯弱肠胃的那部分；更看见那次她坐在灯光下为念儿缝补磨破的袖口为她重新梳理头发扎起漂亮的小辫而念儿他那几乎从不与陌生人有肢体接触的女儿竟就那样安静地、依赖地靠在她怀里…… 每当这样的时刻沈默的目光便会变得格外深沉。

那里面有关注有感激有一种看到女儿被妥善呵护后的慰藉。

但除此之外似乎还掺杂着一些更为难言的东西。

那是一种混杂着惊讶与探究的复杂情绪。

他惊讶于这个看似柔弱的女子体内何以蕴藏着如此巨大的能量不仅能独自撑起一个店铺还能将这份坚韧化作似水柔情润泽着包括他女儿在内的、需要温暖的人。

他探究着她那份仿佛与生俱来的、不刻意不张扬的良善那份在经历了生活诸多磨难后依然不曾被磨灭的、对生活的热忱与对他人的体贴。

这注视或许也勾起了他某些尘封的记忆或是触及了他内心某些不愿示人的角落。

有时当他的目光过于长久地停留在沈微婉忙碌而温婉的侧影上时他会猛地惊觉随即像是被什么烫到一般迅速而僵硬地移开视线重新将目光投注在面前的虚空或是端起早已凉透的水碗默然啜饮。

那深邃的眼底会闪过一丝不易捕捉的挣扎一丝类似于……痛楚与回避的神色。

他的注视沉默而克制如同他这个人。

它隐藏在店铺日常的喧嚣之下隐藏在孩子们无忧无虑的笑语之后隐藏在每一次看似偶然的抬眼与低头之间。

但这无声的注视却像涓涓细流悄然记录着那个女子在这个冬日里如何用她的勤劳、她的智慧、她的温柔一点点地在他那如同荒原般冷寂的心田上犁开了一道细微却无法忽视的痕迹。

他自己或许尚未完全明了这注视背后所蕴含的全部意义但那目光中无法掩饰的欣赏以及那更深层的、难以言喻的复杂情愫却已然如同种子在这寒冷的季节里悄然落入了心土静待着未知的将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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